第122章 用药
看到吕芳怀中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紫檀木描金云龙纹方盒,商云良就知道,这玩意儿绝对不是自己在许府随手找的那个木匣了。
这盒子做工之精、用料之奢,一看便是宫中之物,甚至很可能是嘉靖的收藏。
盒身四面,不是四四方方的,而是微有弧面。
上面以浮雕技法刻画着八卦卦象与仙鹤衔芝的图案,显然,这玩意儿八成是嘉靖的私人定制款一毕竟,上一任正德皇帝朱厚照喜欢猛兽美女,压根不喜这些玄修之物。
更早的弘治皇帝那就不用说了。
“快打开!让朕看看!”
嘉靖在一边急不可耐,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小盒子是他自己的。
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吕芳把盒盖子掀开。
明黄色的漳绒软衬铺底,细腻光滑,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,完美地承托并凸显出盒内之物的珍贵。
在那柔软的明黄之上,精准地嵌放着两只仅有寸许高、却耀眼夺目的药瓶。
左一瓶,材质是羊脂白玉,玉质莹润无瑕,洁白若凝脂。瓶形圆润含蓄,素面无纹,仅以一道优雅的弧线勾勒瓶身。
瓶口塞着一枚同样质地的白玉圆塞,密封严谨。
右一瓶,却是剔红漆器。鲜红如血的朱漆层层堆栈,雕琢出极尽繁复的“灵仙祝寿”图样,在明黄衬底的映照下,红得惊心动魄,华丽非常。
商云良绷着脸,在心里忍不住默默扶额。
好家伙!
吕芳,不愧是你!
这服务意识,这细节把控!
居然悄无声息地就给他来了个从内到外的全方位包装升级!
怎么说呢——这波配合,他必须给满分!
对比之下,原本他用的那两个就显得太寒酸了。
“这也不能怪我,我又不是严阁老或者后面的徐阁老,家里谁没事用这玩意儿?”
商云良觉得自己很无辜。
不过,显然还是吕芳更懂道长的心思和审美。
这逼格瞬间拉满之后,效果立竿见影,嘉靖看着那两只小瓶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。
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,但指尖刚伸出一半,却又猛地缩了回来。
商云良暗自估摸着,皇帝这倒未必全是害怕贸然触碰会破坏什么“先天灵气”
更可能是出于帝王本能的那份极致谨慎:
这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体系,虽然渴望,但万一——有毒怎么办?
作为大明传奇耐杀王,他的防范意识贼强。
“商爱卿,这两瓶——便是仙药了么?”
“是哪种?救治朕的?还是给那逆贼用的?亦或者是你给那些兵士的?”
嘉靖此刻得到的信息显然有些滞后和混肴。
他似乎以为商云良出征大同,给所有士兵用的都是同一种“仙药”。
这倒也难怪,翟鹏作为封疆大吏,在正式捷报奏章里,不可能过多描述这些“怪力乱神”的细节。
那会让其他人觉得他这个小老弟很不合群。
咱们作为朝廷正臣,怎么能主动提这种可能助长君父“不务正业”、沉溺修玄的事情呢?
而陆炳的锦衣卫密报,侧重点在于确认商云良是否有“真本事”,加之商云良发出的药剂当时几乎都被消耗掉了,没有实物留存可供分析。
因此嘉靖的认知还停留在较为古早的版本。
“回陛下,”商云良的声音依旧平稳,带着一种玄妙的氛围感。
“此两种仙药之妙用,迥异非凡,其力源于天地,其效关乎心神,实难用寻常言语确切描述。”
“然,陛下若欲体会其中真味,此刻却需先静心凝神,否则心浮气躁,药力无法与陛下之神魂彻底相融共鸣,实际效果恐将大打折扣,十不存,岂不可惜?”
商云良的胡话张口就来。
反正已经开始忽悠,那就把忽悠进行到底。
嘉靖有些狐疑,追问道:
““朕现在——确实绪难平,急切了些。商爱卿且说,朕该如何静?斋戒沐浴?
焚香祷告?”
商云良斜了他一眼:
“陛下,静之道,存乎。您之前如何寻求内宁静,现在便亦如是即可。”
“臣只知仙药之力,非至静之心不可承受、不可感悟。至于具体仪轨步骤—臣只通药性至理,旁的,臣不知矣。”
其实是他压根没这方面的知识储备,不能把忽悠说的象那么回事。
玉熙宫那帮人都是有成套的忽悠体系的,各种细节都精细到了能够自圆其说的地步。
跟他商云良这个半路出家的完全不一样。
现在的他在忽悠一道属于入门萌新,对于这种问题,能避开就避开。
“—既如此,朕自去静心便是。“
嘉靖虽然心头仍旧像被猫抓一样惦记着那两瓶“仙药”,但在这方面,他一向比较听劝的。
无论是谁,只要拿出的东西或办法能让他感觉有效果,他都愿意尝试。
他一个人披着道袍,朝着深处的坐榻上行去。
吕芳把箱子搁在一边,拉着商云良悄然退了出去。
“你带来的东西,我没找人试过,陛下认那些是仙药,就绝不能让宫里的其他人碰。
,,殿门轻掩,吕芳一双眼睛锐利地盯住商云良,压低了声音,语气极其严肃:
“你带来的东西,我不敢、也不会找旁人试。既然陛下认定了那是仙药,就绝不能再让宫里其他任何人沾染半分,这是宫里的规矩。”
他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商云良心里去:
“你给我听仔细了,也记牢了一旦陛下饮下你的药,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妥——哪怕只是微微不适,这普天之下,就绝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住你!”
这话听起来是严厉的警告,但商云良听得出来,内里实则是吕芳的提醒。
商云良笑着点了点头:
“放心,我不可能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。”
“再者,我刚受了封赏,全家都在京城,我失心疯了才会行刺,再说我若有异心,当初何必担着风险救陛下呢?”
吕芳仔细看着他的眼睛,半响,才缓缓点了点头,语气缓和了些许:
“我就是心里明白这些,所以今日才会允你带着东西进宫,才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周全。”
“你之前跟陛下在里面究竟说了什么,我不知道。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本事,我也不懂,更不想懂。”
“但无论如何,有条底线—你绝不能伤到陛下分毫!”
“我不干涉你做什么,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会闭上眼、塞住耳。你,可明白?”
商云良反问:
“吕公公对于玉熙宫的那些人,也是这个态度么?”
吕芳摇了摇头:
“不,不一样。那些人的本事,我心里清楚,陛下——心里其实也未必全然不清楚。”
“陛下要求仙问道,身边总得有这么一些人。无论他们最终能不能炼出真丹、求得长生,至少——能给陛下一个念想,一份心安。
商云良懂了。
吕芳这是心知肚明那帮人就是个心理慰借,所以比较“无害”是吧?
两个人在外面就这么站着,足足等了半个小时。
终于,嘉靖用来叫唤人的铜翁脆响传来,商云良和吕芳对视一眼,便迈步走了进去。
“朕已经默念遍净咒,觉此刻内已经纤尘无垢。”
皇帝看向了年轻的典药郎,目光中炽烈的期待昭示着他所谓的静心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。
商云良知道,但他没心思点破。
他要求嘉靖这么做,只不过是为自己营造一点神秘感,顺便折腾一下嘉靖而已。
“既如此,陛下,请拿出那红色的瓶子。”
“此药乃臣耗费数天时间,以天地至理沟通四方之灵,耗尽许多珍奇药材,终于成功。”
“其作用,乃是帮助饮者开放神,体悟天地玄奥。”
“陛下请,但开始请少量,缓之则圆。”
吕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,商云良补充道:
“臣可与陛下同饮一次,请陛下安。”
听到这里,嘉靖才满意颔首:
“很好,便依爱卿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