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掌柜的话音刚落,村口方向便传来一阵更为嘈杂喧嚣的动静!
马蹄踏地的“哒哒”声。
车轮碾过坑洼路面的“咯吱”呻吟。
以及护卫们粗声粗气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,打破了村里的寂静。
“让开!都让开!”
“县尊大人驾到!闲杂人等速速回避!”
几名身着皂隶服、腰挎挎腰刀的衙役在前开道,粗暴地驱赶着围观的村民。
他们声音洪亮,带着积年形成的威严。
村民们被吓得慌忙后退,拥挤在小路两旁,伸长脖子,既好奇又畏惧地张望着。
尘土飞扬中,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缓缓驶来。
打头的是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,身着皮甲,腰悬横刀,神情冷峻。
其后是一辆虽然低调但却颇有格调的马车。
车厢宽,帘幕低垂,车辕上坐着两名神情肃穆的车夫。
马车后面,则跟着两辆堆满箱笼的牛车,同样盖着厚厚的油布。
队伍最后,还有七八名衙役手持水火棍,小跑着跟随护卫。
整个队伍都透着一股唯有官府才有的威仪和肃杀之气。
马车在院门口不远处稳稳停下。
车帘被掀起,便得见宿豫县令张明远的容貌。
只见他身着官袍,头戴乌纱,面容端正,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,但眉宇间难掩久居上位的威严。
他动作沉稳地下了马车。
随后目光第一时间便扫过院门口堆积如山的礼品。
接着又落在躬身作揖、姿态卑微的钱掌柜身上。
最后,他的视线定格在院内那道身着白袍、神情淡漠的身影上。
顿时,张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,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感扑面而来!
“这莫非就是昨日于天穹遨游的仙人之一?”
他强压下心中的的紧张,脸上迅速浮现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,迈步向前。
其身后的护卫见院内竟还站着几个身着破旧麻衣的闲人,下意识地便要上前驱赶。
只见一名护卫跨前一步,手按刀柄,声音带着惯常的官威,就要呵斥:
“闲杂人等退—”
可她最后一个“散”字尚未出口!
“恩?!”
张明远猛地转头!
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,眉头紧锁,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严厉!
他狠狠瞪了那护卫一眼,声音低沉道:
“放肆!”
“仙人在此,岂容尔等喧哗?!”
“还不退下!”
那护卫被县令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一抖,脸上血色“刷”地褪尽!
他慌忙收回脚步,低下头,若寒蝉,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。
其他护卫和衙役也立刻摒息凝神,垂手肃立,大气不敢喘。
张明远训斥完护卫,脸上那严厉的神情瞬间如同冰雪消融。
他重新转向院内,脸上再次挂上那副温和谦逊、甚至带着一丝躬敬的笑容。
他双手抱拳,对着徐澜的方向,深深一揖,动作庄重,声音清朗:
“下官宿豫县令张明远”
“代宿豫一县百姓,恭祝仙长圣体安康,福泽绵长!”
他的姿态放得极低,语气诚恳,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,而是真正值得万民敬仰的神明。
徐澜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明远身上。
对于这位县令的躬敬姿态,他并未有太多表示。
只是微微额首,算是回应。
随即,他开口问道,声音平淡无波:
“二凤如今年号是什么?”
“二、二凤?”
张明远闻言,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。
他心中猛地一咯瞪,这个名字他可从未的听过!
“二凤?这是何人?”
“仙长为何突然问起此人年号?”
他脑中飞快地闪过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,甚至州府郡望的世家豪族—
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大人物叫“二凤”啊?
而且这名字听着甚至有些有些便俗?
然而,当“年号”二字清淅地传入耳中时!
张明远只觉得一道无形的惊雷,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!
轰一一!!!
他浑身剧震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,瞳孔骤然收缩,心脏更是剧烈跳动起来。
“年号?!”
“普天之下,能用‘年号’二字的,唯有当今天子!!”
“二凤这莫非是仙长给陛下起的外号?!”
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,狼狠劈中了张明远!
显然,在这个时代,敢直接如此称呼李世民的,还是少之又少的。
而此刻,张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浑身汗毛倒竖,后背也被冷汗浸透。
“我的天老爷啊!!”
“这仙长怎敢如此大胆?!竟、竟敢直呼陛下名讳?不!是给陛下起——起外号?!”
“这这可是大不敬!是诛九族的大罪啊!!”
张明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!
恐惧令他只觉得双腿发软,几乎要站立不稳!
他下意识地想要呵斥反驳,维护天子的威严!
可当他抬起头,对上徐澜那双平静无波、深邃如渊的眼眸时所有的勇气,都在瞬间被湮灭。
算了算了,反正如此称呼陛下的是仙长又不是他。
况且陛下远在长安,总不能直接就给他定罪吧?!
于是张明远又低下头,不敢再看徐澜的眼睛。
他喉咙滚动了下,艰难地咽着唾沫。
“回仙长—当今陛下启用的年号为“贞观”—”
“至今已有六年。”
徐澜闻言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
张明远心中稍定,却依旧不敢抬头。
他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门口那堆的如小山般的礼品。
当他看到钱掌柜那堆明显精心准备、价值不菲的礼物时,眼神微微一凝。
他心中瞬间了然!
“好你个钱阳!”
“竟敢抢在本官前头,私自前来拜见仙长?!”
“这是想攀附仙缘,一步登天,连本官都不放在眼里了吗?!”
一股被轻视和算计的怒涌上心头!
他本就因为少有的提心吊胆而不安,现在见一个小小的商人还敢骑在自己头上,更是恼怒不已。
他目光锐利如刀,带着冷意,深深了钱掌柜一眼。
钱掌柜被张县令这一眼看得浑身哆嗦!
他背后一阵发寒,明白了县令眼神中的含义,心中暗叫不好!
“糟了!县令大人定是以为我抢先一步,想独吞仙缘!”
钱掌柜心脏狂跳,冷汗瞬间冒了出来!
虽然自己的确是如此做的,不过好在后面这些礼品被仙长拒绝后,就推说是县令吩咐的。
如此也算给自己留了条退路。
思及至此,钱掌柜对他躬敬拱手:
“县尊大人!您来得正好!”
他指着地上那堆自己带来的礼物,语速飞快地说道:
“小人备下的这些薄礼,正是特意为大人您拜谒仙长准备的!”
“小人想着大人公务繁忙,恐一时不及准备周全,故而斗胆先行一步,代为采买置办!”
“只盼大人莫要嫌弃小人这点微末心意!”
他这番话,说得极其圆滑。
张明远听完钱掌柜这番“解释”,紧锁的眉头倒是微微舒展。
他脸上的怒之色稍减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满意和受用。
他轻轻“恩”了一声。
“钱掌柜有心了。”张明远淡淡说了一句,算是揭过此事。
随即,他重新整理了一下官袍,脸上再次挂起那副躬敬谦和的笑容。
他深吸一口气,准备再次向徐澜开口,说些场面话,拉近关系。
然而-
-
他刚张开嘴,声音还未发出。
徐澜漠然的声音,便直接熄灭了他所有的想法:
“这些东西,你们拿走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威严,清淅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没有别的事就别来扰我。”
话音落下。
整个小院内外,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
张明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!
整个人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原地。
他张着嘴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可当他望着徐澜那平静的神情时,又难以开口。
张明远心中种种复杂情绪翻滚,愤怒、不解、不甘·
要知道,他好岁也是宿豫县县令,掌百里雷电风云,县内百姓家族,哪个不得看他眼色生活?
身为一方父母官,他何曾受过如此直白的、近乎驱赶的对待?!
而钱掌柜的反应也不好到哪去,自己这些礼品,自己送了一次被拒绝。
如今以县令的身份送去,竟然还被拒绝。
这仙长当真是特立独行,他区区商人也就罢了,拒绝就拒绝了。
可张明远乃是一县之尊,是代表着官府的脸面,竟也被如此对待与此同时,听到徐澜此番话的护卫、衙役,以及周围村民们全都目定口呆!
他们看县尊老爷和钱掌柜那副呆若木鸡、失魂落魄的模样。
又看看院内那位白衣少年淡漠的神情。
一个个若寒蝉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。
小院里外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徐澜说完,便不再理会众人。
“仙、仙长—”
张明远显然极为不甘,他强打精神,脸上再次露出笑容:
“我此次前来,并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拜见您罢了——”
徐澜闻言,轻轻挑眉:“只有拜见?”
张明远沉默片刻,方才无奈道:“除此之外,便是斗胆向您询问昨日遨游天穹之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