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帐内,炭火烧得正旺,驱散着北地的寒意。朱棣看着朱高晟呈上的厚厚一叠《北征大军班师回朝事宜纲目》,仔细翻阅着,脸上看不出表情。
章程写得极其详尽,分门别类,条理清晰:
朱棣看了足足半个时辰,方才放下章程,抬眼看向垂手恭立的朱高晟,缓缓道:“写得不错。思虑周详,颇得体要。看来这些日子,你在军务上是下了苦功的。”
“儿臣愚钝,唯恐有负父皇重托,故殚精竭虑,不敢有丝毫疏忽。”朱高晟恭敬回答。为了这份章程,他几乎几天没合眼,协调兵部、五军都督府、后勤衙门等各个机构,查阅了大量地理图志和往年班师档案。
“嗯。”朱棣点点头,“便按此章程,晓谕各军,严格执行。由你……负总责,柳升、张辅辅之,一应事务,皆需报你核准。”
“儿臣遵旨!”朱高晟心中一定,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。总揽班师事宜,这意味着从此刻起,直到大军安然返回南京,数十万人的行程安危,很大程度上系于他一身。
旨意传出,军中反应各异。中下层军官和士兵对章程的细致周到表示欢迎,这减少了他们行军痛苦。但一些高层将领,特别是与汉王亲近的勋贵,心中则更加不是滋味。如此重要的权柄,陛下竟然交给了年纪轻轻的晟王,这释放的信号让他们不安。
班师的巨轮开始缓缓启动。按照章程,前军率先开拔,然后是左右两军,中军御驾,最后是后军和庞大的辎重营。
过程起初颇为顺利。朱高晟坐镇中军,不断接收前后军报,处理各种突发小事,展现出惊人的精力和协调能力。他仿佛一个精密机器的操控者,冷静地发出各项指令。
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这日,队伍行至一片地势相对复杂的丘陵地带。根据章程,此地应加快通行,不宜久留。但负责后卫辎重的一位都督(是汉王系,姓李)却派人来报,称运送赏赐银锭的车辆陷入泥沼,需要时间拖拽,请求大队放缓行程。
朱高晟接到报告,立刻警觉起来。赏银车辆是重点保护对象,行走的应该是事先勘察好的坚实道路,怎会突然陷入泥沼?他立刻派身边得力的太监小柱子,带着一队党卫军骑兵,快马加鞭赶往现场查看。
小柱子赶到时,发现情况确实如报,几十名军士正在费力地拖拽车辆,那位李都督在一旁大声指挥,显得颇为焦急。但小柱子心细如发,他发现道路虽然有些泥泞,但绝非无法通行,而那陷车的地点也颇为蹊跷。更让他起疑的是,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那是赵王的一个门客,平日里并不在后勤系统任职,此刻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。
小柱子不动声色,一边督促加快拖车速度,一边暗中令党卫军士兵控制了现场,不许任何人随意离开。他则快速检查了陷车的车辆,发现车轮的轴承似乎有被人为损坏的痕迹!
就在这时,侧翼的山林中,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响,紧接着,稀稀落落的箭矢射向了正在拖车的军士!
“敌袭!保护银车!”李都督顿时“惊慌”地大喊起来,现场一片混乱。
王瑾心中冷笑,这“敌袭”的箭矢软弱无力,更像是骚扰。他立刻下令党卫军士兵结阵防御,同时派人飞速向中军的朱高晟报信。
朱高晟接到小柱子的密报,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!目的很可能就是制造混乱,要么趁机劫走部分赏银,要么造成重大损失,然后嫁祸给他这个总负责人,指责他护卫不力、计划不周!甚至可能混战中,还会有针对他或者重要俘虏的冷箭!
“好胆!”朱高晟眼中寒光一闪。他立刻下令中军暂停前进,加强戒备。同时,他亲自率领一千精锐骑兵,直奔后卫事发地点!
当他赶到时,现场的骚乱已经被小柱子和党卫军控制住,“袭击者”早已逃之夭夭,只留下几具穿着破烂皮袄、像是马匪的尸体(显然是替死鬼)。李都督一脸“后怕”地前来请罪。
朱高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没有立刻发作。他仔细查看了现场,特别是那几具“马匪”的尸体和箭矢,心中已然有数。
“李都督受惊了。”朱高晟语气平淡,“看来是一些不开眼的毛贼,见财起意。车辆既已拖出,便继续赶路吧。此事,本王会详细调查。”
他没有当场揭穿,打草惊蛇。但他知道,暗处的敌人已经迫不及待了。班师之路,注定不会平坦。这场较量,从朝堂延伸到了归途。他必须更加小心,既要保证大军顺利回朝,又要揪出这些藏在暗处的毒蛇。
他看着远方蜿蜒的行军队列,目光坚定而冷冽。任何想阻挡他,想破坏父皇交托任务的人,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