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——这个人！
林暮不自觉瞪大了眼睛。
眼前那个披着白大褂，和周围的人时而简单出声交流的人，正是在梦中的那个，被处理掉的[反转移派]！
他还活着？
还是说自己是看错了人吗？
林暮心中顿生狐疑，他盯着那个工作人员的脸仔细地看了一段时间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。
————应该没看错。
思考了一阵子，他最后还是走上前去，叫住了那位工作人员。
“你好。”
林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。
“你好，先生，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？”
可能是因为慕容霜的缘故，他对林暮的态度很是和蔼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躬敬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————”
林暮想了片刻，最后还是旁敲侧击道：“你应该认识我吧？”
“当然，您是慕容霜小姐的客人。”
那位研究人员挂着堪称完美的笑容，态度躬敬道：“您是慕容霜小姐的客人，也是她的恋人，您之前因为某些原因，成为了她妹妹慕容雪小姐的ai伴侣，而现在又被慕容霜小姐给带了回来。”
寥寥几句，虽然省去了不少细节，但已经简单而准确地概括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。
看来，不仅是慕容霜，包括所有由她领导的[军区]人员，对他的过去基本上都了解得很是清楚。
“————差不多就是这样，不过，严格来说，我和霜小姐并非恋人关系。”
林暮只觉一阵头疼，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，最后干脆直接了当道：“我是[后文明]人，这一点，整个[军区]的人，应该都知道吧？”
那名研究人员露出了略显惊讶的表情：“抱歉，我好象听不懂你的意思。”
他的神情逐渐开始变得不安起来：“说实在的，对于外在的文明，我们并非没有调查过，只不过这不是我们的主要研究方向，所以————”
“不是主要研究方向？”
林暮皱起眉来，心中的疑惑更甚。
他试探着问道：“既然如此————那[转移]的事？”
”————？”
林暮眨了眨眼睛。
“不然呢？”
那位工作人员反问道：“还能真从一个文明，转移到另一个新的文明那里吗？”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“先生，您真会开玩笑，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聊，不过我现在要工作了，抱歉，暂时失陪一下。”
说完后，他对林暮露出一个苦笑，便举步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了。
“
林暮没有说话。
事已至此，结论已经很明显了。
他感到思绪有些混乱，不禁靠在墙上，看着洁白的天花板，只感觉一切事情都在朝着自己不明白的方向发展。
每天所能见到的人，除了慕容霜之外，就是那些看起来和npc一样的工作人员，从他们口中基本上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。
没有人告诉自己相关的时间，自己每天都在做梦，梦到以前的事情。
太混乱了。
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哪些是真，哪些又是假了。
“————戴小姐，戴小姐，麻烦您注意一下，慕容霜小姐吩咐过我们，不能放您进去！”
“闭嘴！”
附近的走廊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，其中夹杂着一句让人格外熟悉的声音：““军区]是戴家的产业吧？为什么不让我过去？而且，我刚刚分明看到十五号了，慕容霜还说他没有醒来，明显是在骗————”
“小鹿？”
林暮沿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，很快便认出了那位被其馀工作人员拦住的金眸少女，眼睛瞬间就瞪大了。
“十五号！”
在看到他过来之后，那些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，最后还是松开了手。
而穿着军装，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，也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，小脸上随之绽放出一个尤其动人的笑容出来。
林暮只感觉一股鸢尾花的香气传来，带着动人心弦的气息，让人格外着迷。
“十五号————”
戴小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，好半天才抬起头来，小声嘟囔道：“我找你好久了————十五号，你想我吗？”
“当然，我很想，非常想————”
林暮紧紧将她抱住，感受着怀中少女温热的体温，突然感觉之前迷失的思绪又回来了，就象是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，所有的迷茫都随之散开。
“小鹿————你告诉我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手搭在了戴小鹿的肩膀上：“你还记得，我告诉你，我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天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
闻言，戴小鹿的神情一下就变了。
她的语调微微上扬，嗔怪道：“切————说到这个我就来气，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！你这家伙，明明是人类，却伪装成ai，一直跟在慕容雪的身后，真的是————”
“对的，对的，就是这样。”
林暮听得神色好看了很多，接着道：“那你还记得————我是为什么可以伪装成ai的吗？”
“还不是因为纪青竹。”
戴小鹿毫不尤豫地道：“因为她给你做了手术，所以才骗过了检测设备，最后居然连我的眼睛也骗过了！”
“对的对的。”
林暮忙不迭地点头，皱起的眉毛逐渐舒展开来。
戴小鹿口中的话，和自己所接触到的事实，基本上是完全一致的。
但还是不排除意外的存在。
“小鹿，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。”
他迟疑片刻，最后还是道：“你的这双眼睛————为什么是金色的？”
“笨蛋十五号，你真的睡糊涂了？”
金眸少女双手叉腰，脑后的双马尾微微摆动，表情很是不悦：“你连[琥珀眼]都忘了吗？”
”
至此，林暮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。
级武器，应该也有存在的可能————
一切都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样子。
“干五号，你怎么了？我过几天还要去处理和本家之间的事呢，可没时间在这里安慰你！”
耳边传来金眸少女担忧的声音。
“没事————”
林暮长叹一声，他抱紧戴小鹿，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如丝绸般的黑色长发，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：“吓死我了，小鹿，我差点以为这世界疯了，这里的人都活得不知所云，我甚至怀疑，他们连[污染区]是什么都不知道————”
“十五号————”
然而，闻言，戴小鹿那双如琥珀一般美丽的金色眸子中，由衷地出现了一缕疑惑。
她抱紧林暮，语气格外真诚，听不出丝毫作假的痕迹。
“————？”
闻言，林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。
他放开怀中的金眸少女，仿佛不可置信般，再次重复道：“你不知道什么是[污染区]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知道？”
戴小鹿挑起一边精致的眉，反问道：“一个不存在的东西，本身也没有被知道的价值吧？”
“————话不是这么说。”
“都说了，是纪青竹在帮忙啊。”
戴小鹿一脸理所当然道：“她给你安装了一个干扰设备，可以骗过机器的检测，就这样。”
“————那分家和本家的冲突？”
“只是普通的小打小闹而已，我们毕竟是一家人，只要他们认输了，我们就会让他们回来。”
戴小鹿面不改色道。
这些话，如果是现实中的戴小鹿的话，是完全说不出来的。
林暮暗自想道。
他沉默了一阵，很快又接着道：“那上城区呢？要特地划分出了一个[污染区]出来？而制造出来的六件s级武器之一吗？
“十五号————”
面前的金眸少女沉默了一阵，最后采用格外无奈的声音道：“上城区和下城区————只是单纯的城区规划，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————至于[琥珀眼]————”
接着，她就在林暮极端惊恐的目光下，伸手往眼睛上抹了抹，随后便露出一双黑色的漂亮双眸来。
“这只是美瞳而已啊。”
戴小鹿眨了眨眼睛，轻声道。”
林暮从原地站了起来，没有任何预兆的，转身就跑。
疯了，这世界已经完全疯了。
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？
刚刚还以为一切已经回归正轨，结果事情却只是朝着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方向发展着。
“先生，还请停下————！”
他一路跑到军区的出口，并遭到拦截，林暮不管不顾，借机跟在一位研究人员的身后，迅速地窜了出去。
就算这里的人都被修改认知了，但是事实绝对不会发生改变，[军区]外不远处就是[污染区]，现在出去，一定能看到————
他一路奔跑，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，汗水不断沿着前额向下流淌。
堪称湛蓝的天空映入眼帘。
原本灰蒙蒙的，仿佛罹患绝症的大地重新焕发了生机，下城区本来矮小破旧的屋子，被无数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高楼大厦所取代。
空气清新地让他有些作呕，时不时能听见孩童玩耍的欢笑声，以及城市所特有的噪音，无不例外冲击着他的感官。
————这是下城区吗？
“哎呀，这不是十五号吗？”
迷茫间，发尾挑染着几缕樱花粉的金发辣妹出现在眼前。
她开着一辆造型拉风的跑车，副驾驶座上则坐着一位容貌好似人偶一般的黑发少女。
“白桃————还有青柠？”
林暮语气不确定地问道。
“恩呐，是我们。”
白桃点了点头，在他面前停车。
在金发辣妹停车的一瞬间，副驾驶的门被打开，坐在那里的黑发少女轻盈地跳了下来，扑入了林暮的怀里。
“青柠，想你。”
她仰起头来看着他，低声说着。
“————嗯。”
林暮愣愣地摸了摸纪青柠的头，那外表如同人偶般的少女，象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，虽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，但还是给人一种她在享受的感觉。
“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汗，是和慕容霜小姐闹矛盾了吗？”
白桃笑着递过来一方手帕，感慨道：“当初，你就是因为和慕容霜小姐闹了别扭，所以伪装成ai伴侣，待在她的妹妹身边————后来你因为心口的干扰设备坏掉了而陷入昏迷，当时真的吓到我了呢。”
“————什么？”
林暮擦汗的手一顿，表情更不可思议了。
“我是因为————和慕容霜矛盾————才伪成————ai？”
短短的几个字，他说的格外凌乱，动作几乎定格。
一旁的纪青柠见状，伸出小手，踮起脚尖，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着汗。
“对啊。”
白桃迷惑道：“你不记得了吗？这些不是你亲自告诉我们的吗？话说————你居然整整睡了五年，真能睡的啊。”
“五年？！”
林暮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经受不起更多冲击了。
“我睡了五年？！”
“恩。”
纪青柠眨着一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睛，轻声道：“不过没事，五年过去，青柠还是，喜欢你。”
“————谢谢。”
林暮沉默一阵，良久才声音沙哑道：“按这样说的话————那慕容家家主的选举，已经开始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白桃伸手，对他指了个方向。
“就在那边，就在前一段时间开始的，现在正火热展开中，办得声势浩大的，很壮观呢，慕容霜好象也赶过去了，她现在不在[军区]吧？”
“————我去看看。”
林暮立即道：“白桃，你的车能载我一段路吗？我想过去看看。”
慕容雪怎么了？
她现在还好吗？
在自己昏迷之后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如果自己真的昏迷了五年，那这个傻乎乎的白发少女————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？
“可以是可以，只是————”
白桃的声音中带了些尤豫。
“你现在看起来，很累。”
“————累？”
林暮的声音微微上扬。
“我现在看起来，很累吗？”
“恩。”
另一边的纪青柠踮起脚尖，摸了摸他的头，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：“很累————就象是，还没有睡够的累一样————睡一会吧，在青柠这里。”
“————还没有睡够？”
林暮仿佛是被这句话给启发了一般，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遇见戴小鹿时，她所说的话：
【我刚刚分明看到十五号了，慕容霜还说他没有醒来，明显是在骗————】
这样一段简单的话，却好象什么灵感一样，瞬间就将他脑海中的一切线索都串了起来。
顿时，林暮只觉得醍醐灌顶，方才混沌不清的脑子一下子就清淅了起来。
原来，如此————
“谢谢你，青柠。”
他看向纪青柠，露出一个由衷的笑来。
“如果不是你的话，我可能一时半会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吧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纪青柠抱住了他，如同山涧清泉一样空灵动听的声音响起。
“青柠————能帮上忙————真的是太好了。”
说着，她垂下眼帘，将他抱住，轻声道：“睡吧。”
林暮对她点了点头，最后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在闭上眼睛时，他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叹息，以及一道悲哀的女声：“你本不该这么快知道的————”
这声音有些象慕容霜，林暮愣了两下，最后还是没有理会那声音，逐渐将意识下沉。
1
——
等再恢复意识之时，耳边首先响起的，是门外的嘈杂议论声。
林暮沉默着从床上坐起来，默默解开衬衫领口，看了下胸口心脏的位置。
没有任何手术留下来的伤疤。
————不出意外，现在他在做梦。
准确的说，是梦到了过去的那段记忆。
“你干什么？”
门被打开，一位白发紫眸的女子走了进来，看着他解开衬衫的动作，眼神明显变了一下。
“你在换衣服吗？”
“没事————”
林暮扣上扣子，接着问道：“霜小姐————现在是梦，还是现实？”
“是你在做梦吧。”
白发女子毫不尤豫地回答道：“快起来，别发呆了。”
“————也是。”
林暮释然般笑了笑。
疯了，这简直就是疯了。
现在，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一切了。
都再也没有相关的派系讨论，为什么原本各种各样的事实都被篡改，纠正成了[污染区]和[铁锈症]不存在的现在————
现在，一切的疑问，都在这一刻迎来了它的答案。
因为自己在做梦。
不仅是现在，和这位毒舌而冷淡的霜小姐相处的时候，自己在做梦。
和那位成熟而温柔的霜小姐待在一起时，自己依旧在做梦。
————很有可能，从始至终，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的醒来。
正如戴小鹿口中的慕容霜所说一现在的他依旧还陷入沉睡之中，从未真正[醒]来。
将这一事实想清楚的一瞬间，林暮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接受不能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发了一会呆，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旁边的慕容霜注意到他的异样，皱着眉反问道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————”
林暮捂住了自己的脸，最后声音沙哑道：“我只是想，如果我所经历的一切，都是现实就好了。”
这是一个最好也最完美的世界线。
如果不是梦的话，他应该会很乐于接受这一切吧。
“神经病。”
毒舌的霜小姐看了他一眼，表情没有丝毫改变：“别做梦了，快醒醒，马上和我出去，做一个实验。”
“————好。”
林暮勉强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笑来，最后还是抬起了脚步，跟在了白发女子的身后。
这里，是第二层梦境。
是梦中梦。
如果说，为他搭建这两层梦境的人，正是慕容霜的话，那么她除了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一切之外，一定还有别的用意。
他要继续梦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