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医生!】
熟悉的声音在脑内响起,林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,颇有一种考试时接到同桌传来的写满答案的小纸条的救赎感。
虽然情况紧急,但如果有医生出手的话,那一定可以好起来的!
医生的恩情还不完!
他轻咳了两声,随即简单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下,抬手擦去额间的血污,努力使声音变得平静起来。
【—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,医生,你有什么主意吗?】
林暮勘酌着用词道:
纪青竹似乎有些纠结,她好象陷入了某种难以描述的思维困境,即便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,但林暮也能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,那就是她现在很苦恼。
【医生?】
林暮出声,又叫了她一下。
【我在。】
纪青竹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回答道。
【林暮—我之前和你说过,纪家地下室的东西是我的[母亲],对吧?】
她缓声问道。
【嗯。】
林暮点了点头。
【严格来说,我的那句话,是错误的。】
纪青竹深吸一口气,清冷好听的声音在脑内响起:
【不是我的母亲———他是,青柠的母亲。】
【?】
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,林暮眉头皱起,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上城区,白家宅邸,东阁楼。
房间内空无一人,只能看见一只浑身呈现古董般的黄铜色,由机械齿轮组装成的机械知更鸟,比一般的工艺品要大出不少,其中的空间,完全足以容纳几个人。
身材瘦削的男人拿起面前的酒,仰头一饮而尽,姿态极为不拘小节。
他的头发乱糟糟的,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睡觉了,眼底有很深的青黑色,头发已经灰白,但眼睛依旧有神。
男人语带感慨道。
“只是可惜,带不出去。”
坐在他对面的纪明川发出几声轻笑,表情依旧和蔼。
“话说,白兄,你不出去帮忙吗?”
他意有所指道:
“我看白桃他们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。”
“没必要。”
身材瘦削的男人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,他摊手,咕噜咕噜又给自己灌下了一大瓶酒:
“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我面前,我留在这里看住你,不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吗?”
下一秒,随着“眶当”一声,酒瓶摔到地上,雾时间炸出无数玻璃碎片,和散发着醇厚酒香的液体一同躺在地上。
雪白的刀光闪过,纪明川的脖子上,已然多出了一把刀。
“你说呢?明川兄?”
白锋斜着眼晴看着他,冷声问道。
纪明川对他微微笑了笑。
“好刀。”
他疑问道:
“哪来的?”
白锋毫不在意地收手,手中的刀随之落地,发出“眶当”一声。
“来聊聊吧,明川兄。”
他将一只腿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,伸手打了个哈欠,脸上的胡渣极其明显。
“你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?”
白锋开门见山道:
“纪家的可能性还没有得到充分的验证,你就开始执行第一阶段了吗?”
“不,不对,第一阶段的实行是有必要的,人家戴家的进度都领先你一大截了,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你过去了。”
“但是明川兄,你这一次有点过分了。”
说着,他伸手,敲了敲桌子,认真道:
“说实话,实行第一阶段完全没有必要把[身体瘟疫]放出来吧?”
纪明川缓缓抬起眼帘,他突然长叹一声,然后伸手,从胸前衣服的口袋里,掏出了一张折叠得很是整齐的复印单。
“白兄。”
他将那文档递到白锋手中,语气温和道:
“我剩下来的日子———不多了。”
【林暮,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,一件都不要对外说。】
下城区,唯一的地下诊所内。
纪青竹将门死死反锁,她已经取下了门外[营业中]的牌子,将窗户关上,窗帘也死死拉上,不让一丝光透进来。
她将平时扎起的高马尾散开,整个人紧紧蜷缩在被子里,人为给自己打造出了一个极为安全的环境,却还是不安地垂下眼帘,眼睫乱颤。
【这件事情,要追朔到很久之前,上城区的一次普通[纷争区]活动。】
说到这里,纪青竹似乎又显得有些不安,追问道:
【林暮,林暮,你在听吗?】
【嗯嗯,我在的。】
林暮语气认真道,他活动了一下手腕,感觉受伤的部位基本已经痊愈,这才在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他凝神摒息,可以从背景中听到白家人的声音,情况控制得似乎还算不错,整体局势向好。
【医生,别怕,不管你说什么,我都会听的。
林暮沉下脸来,开始治疔另一边的伤口,郑重道。
纪青竹似乎有些放松下来了。
她停顿了一会,这才道:
【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,跟着母亲一同外出出诊-那时候的[母亲]还是[母亲]。】
【但是,意外还是发生了。】
纪青竹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了。
【她死了。】
这个答案早就已经在林暮预料之中,但是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来时,他还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,原本想说些安慰的话,最后还是选择了安静。
纪青竹并没有注意到他波动的心理变化,她似乎已经沉浸在回忆中,语调也越发冷静起来。
【但意外的是,在我醒来之后,我却看见母亲站在我的床前,微笑着看着我。】
【林暮,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?】
她的嗓音变得哽咽了起来:
【我呀,就象所有又一次见到妈妈的孩子一样,开心得不得了。】
【但是后来,随着我年纪的增长,在我成年后不久,我开始执行家族的[计划]。】
林暮很敏锐的抓住了她话中的一个关键词,重复道:
【对。】
纪青竹肯定道:
【而上城区想要活下来,就需要更多的[金色内核]。】
闻言,林暮微微颌首,心下了然:
他说:
【现在的纪家,就在做这件事。】
十分极端且残酷的做法。
【你说的对,但这只是纪家计划的第一阶段罢了。】
纪青竹停顿了一会,良久,她语气阴沉道:
【这个计划的第二阶段,也就是当一切最坏的情况发生时我们将直接杀死上城区的所有人,并用他们的克隆人将其代替。】
纪青竹缓声道:
【虽然活下来的不是我们—但是如果是用这个方法的话,我们的文明,就可以得到保存。】
【只要文明存在,我们就有复活的可能。】
“”?”
林暮被这个想法惊得几乎说不出话,他瞪大眼晴,瞳孔巨震,一时之间居然忘了怎么回复。
杀死上城区的所有人,并用克隆人将其代替?
好疯狂的计划。
明明是看着最没有攻击性的家族,为什么会有这么极端的认知和想法?
【林暮,我是这个计划,一开始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之一。】
纪青竹冷清好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。
【那时候的我,相信家族的一切都是对的,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明的存续,没必要感到担忧,也没必要感到害怕。】
【可是在后来的日渐相处中,我逐渐发现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。】
【虽然她的一举一动都和母亲表现得一模一样,但是她绝对不是母亲。
纪青竹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肯定道:
【这一点,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。】
林暮微微颌首,他表情凝重,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。
毕竟,世界上对于母亲变化最敏锐的,就是孩子。
【但是虽然我感觉不对劲,可是事情却又没有那么简单,因为父亲他们都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,而且—】
纪青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迟疑:
【—?】
林暮心中一动,呼吸几乎凝滞。
【青、柠?】
【对。】
纪青竹语气沉重地肯定道:
【严格来说,她不算人类,也不算武器,连我自己也说不清,她到底算是什么东西。
?
【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就是,在后来的相处中,我的的确确将她当做了我的亲生妹妹,这一点,不用怀疑。】
林暮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【嗯。】
他沉重道:
【医生,所以后来————?】
【后来的事情,几乎已经是预料之中了。】
说着,纪青竹不禁闭上了眼睛。
祸不单行,在那件事情之后不久,她也因为长期研究相关的课题,而罹患了[铁锈症]
【我患病的位置,就是现在的这条手臂。】
【那个时候,我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,再加之那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,以至于我最后一度放弃了想要活下去的目的。】
【可是父亲救了我。】
纪青竹补充道:
在手术之后,她的手臂,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。
林暮静静听着她的叙述,他抬起手来,放在心口出,感受着自己越发响亮的心跳声,静默不语。
【林暮,其实我前往下城区,打着所谓的[治好这个世界]的幌子,组织反派军,想要收集[金色内核],其实真正的出发点,完全没有那么高尚。】
【我啊——】
纪青竹的声音逐渐变得弱了起来。
【我一点都不无私,一点都不了不起。】
【我只是不想用他们所谓的唯一方法,去实现那可怜的[文明存续]而已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