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外，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少女，正抬起头来，静静地注视着夜空。

当看到那月白色的屏障再次将上城区包裹时，她明显松了一口气，神色显得放松了不少。

“——呼。”

莫星晚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，她收紧拳头，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，遮盖住眼底的情绪。

“您的心情似乎不错。”

站在她身后的米露冷不丁地开口道，声音很平静。

“眼前的危机解决了，感到放松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？”

莫星晚愣了愣，随即对着栗发女仆眨了眨眼睛，神色柔和道。

“——只不过小姐，我有一个疑问，屏障消失，真的算得上是危机吗？”

米露伸手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，声音很低。

“其实屏障外的世界，远远没有人们所想的那么可怕。”

闻言，莫星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
“该怎么说呢——”

她往前走了一步，包裹着雪白小脚的黑色皮鞋与地相触，发出清淅的声音。

“我觉得，屏障并非不可消失。”

莫星晚低声道。

“只不过，现在还不是消失的时候。”

“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呢？”

米露歪了歪头，继续问道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莫星晚的声音跟着弱了下去。

“说实话，我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迷茫，而且，准确地来说，作为上城区人，对于现在的时局发表看法，总会显得过分天真——可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做出自己的判断，最好不要停留在原地。”

说到一半，她突然象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，回眸对着米露露出了一个很璨烂的笑容：“女仆小姐是怎么看的呢？屏障的消失，对女仆小姐来说，是坏事还是好事呢？”

“——我吗？”

米露伸手指了指自己。

她揪了揪裙摆，绿松石一般的眼睛尤其明亮。

如果是主人的话，会怎么回答？

栗发的女仆稍微思考了一会，这才出声道：“我认为不是好事。”

“唉？”

莫星晚显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。

“为什么会这么觉得？”

”

”

米露抓紧了自己的裙摆。

很快，她短促地吐出两个字来：“猜测。”

“猜测这个答案也太耍赖了吧——不过，米露，你觉得十五号会怎么看这个问题？”

莫星晚露出苦笑，她皱起眉毛，似乎不太认同这个答案，转而抛出一个新的问题出来。

“十五号吗？”

米露面无表情地抬起头，看了一眼头顶那才刚刚恢复没多久的月白色屏障。

“作为ai，他的回答或许和我差不多吧。

“作为ai吗？”

闻言，莫星晚露出了略显狡黠的笑容。

“那可不一定——”

“什么不一定？”

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声，瞬间就将少女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。

“——十五号！”

她看向从房间内走出的林暮，敏锐地注意到他手里那只[虚帑之杖]的半成品已经不见了。

“那个东西——给他了，是吗？”

莫星晚朝林暮的方向走了几步，拉住他的手，轻声问道。

“恩。”

林暮点了点头。

“你觉得不合适吗？”

“不——其实挺合适的。”

莫星晚露出了颇显释然的笑。

“毕竟，作为计划的发起人，本身自然也要参与计划不是吗？”

她拉着林暮，背着手朝庭院中走去，精致的面孔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美丽。

“我只是很惊讶——因为在一般的故事里，这种角色通常不会如此早早退场。”

米露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，肩上还扛着那位昏迷的小家族家主。

“所以，按照小姐您的意思是，还不能掉以轻心，是吗？”

“差不多。”

莫星晚微微颔首：“十五号，你最后是怎么控制住他的？我当时只击中了他的脚，虽然暂时行动受碍，但人只要头脑还是清醒的，那就依旧有很大的威慑力在——”

“我先是叫着了他，然后将东西递了过去，打晕之后再收走了他的通信器。”

林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外形很简约的通信器来。

“——！”

闻言，莫星晚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了些。

“那十五号，之前他也有把东西递给你，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？”

“放心。”

林暮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。

“我没事。”

他现在几乎已经非常明确地意识到了一件事，那就是所有的s级武器，包括戴家本家后来制造的s级武器的半成品，对自己都是完全不起作用的。

他对于导致这一事件的原因，一直都自顾自地认为是自己作为[外来者]的原因。

与此同时，很诡异的是，在手握那只半成品的[虚帑之杖]时，他的内心并不感到恐惧，甚至有一种隐隐和老友重逢的熟悉感。

——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？

“十五号，你看这个！”

突然间，耳边响起莫星晚略显诧异的声音，她扬起半边的眉毛，神情很诧异。

“通信器上，传来了一条新的消息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林暮闻言，心中一跳，连忙将那只外形简约的通信器接过来。

【事情已经办好了。】

没头没尾的七个字作为最新消息浮动在屏幕上，很快又随之消失。

也就是短短的七个字，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，突然加快脚步，开始疯狂地往大厅的方向奔去！

“——？”

莫星晚的裙摆被他奔跑时带起的风吹起，她伸手压住裙子，脸色没比林暮好看多少。

“十五号？”

为什么突然这么急——？

【事情已经办好了】——这样没头没尾的七个字，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害怕？

另一边的米露却露出了略显恍然的表情。

她微微睁大了绿松石一般的眸子，眸中满是惊骇。

“女仆小姐，你知道什么事吗？”

莫星晚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，赶紧抓住了米露的手。

米露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
“小姐——你知道的，十五号和我一样，是ai伴侣。”

“不对不对——呃，对的对的，但这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
莫星晚表现得更加疑惑了。

“小姐，问题就出在这里了。”

米露盯着她浅橙色的眼睛，面无表情地继续道：“作为ai伴侣——这么长时间以来，他都一直把自己最重要的[主人]丢在脑后啊。”

“——？”

莫星晚一下屏住了呼吸。

—

说实话，他早该想到的。

慕容川在莫星晚把自己单独叫出去的时候，应该就已经有所察觉了。

在她甚至敢于拔枪的时候，就已经将自己的猜想给落实得七七八八了。

现在想来，以往一直懦弱内向的莫家大小姐，突然变得格外强硬，甚至还公然在未婚夫面前要求男性的[机器人]抱着自己走路，对于过去极其重视名声的莫星晚来说，基本上就是难以想象的。

而她甚至还敢公然对自己开枪，显然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。

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在她来到慕容家的宅邸之后，有人改变并笼络了他。

林暮相信，慕容川并不会奇思妙想到认为这都是林暮自主的行为，相反，他会将行动的矛头指向他背后的另外一个人。

那个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白发少女。

从慕容川对于慕容海的那副冷血的样子来看，这个家族恐怕压根就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情谊可言。

所谓的【事情已经办好了】，其中的【事情】，多半指的就是控制住慕容雪的事情。

“——可恶。”

他三下两下解开通信器的屏幕，在经过重重加密之后，终于是成功看到了慕容川对于下属的指示：

【被摆了一道。】

【小雪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，不愧是能收复纪家的人。】

【如果我没有及时给你们回信，就让留下来的人把她控制住。】

——果然。

林暮释然一般收紧了拳头。

仔细想想，最近慕容雪的行为，的确显得格外张扬。

先是帮助戴家分家在内战中掰回一局，再到将莫星晚笼络至旗下，帮助解决纪家[身体瘟疫]带来的动乱，并获得其支持——这些在其他人看来由林暮执行的行为，本质上都是慕容雪的命令。

毕竟，在其他人看来，他作为ai，一切的行动都听令于慕容雪。

而对于ai伴侣来说，最重要的，就是控制住他们的主人。

【青柠，你还在大厅中吗？你看到慕容雪了吗？

他走的时候，慕容雪和她们待在一起，如果纪青柠和戴小鹿还在的话——那情况或许还好控制一些。

【青柠，现在在家——没看到她。有什么事吗？】

少女如同山间清泉般空灵的声音响起，却听得林暮颇为绝望。

【没事。】

他迅速挂断通话，并转向戴小鹿。

【小鹿，你现在还在大厅附近吗？】

【啊——！吓我一跳。嗯嗯，我回来了，包括白小姐他们，在事情解决后也都回来了——哦，对了，刚才屏障消失了，你看到了吗？虽然现在又恢复了，但是——】

【我知道，你看到慕容雪了吗？她回去了吗？】

林暮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内心翻腾的情绪，继续道。

【看到是看到了，慕容家的人把她带走了，好象是她哥哥那边的人吧，我也没怎么管——应该是回去了吧。】

果然是被慕容川那边的人带走了——

林暮心底一沉，语气显得格外沉重。

【好，小鹿，谢谢你。】

【等下，十五号，是出什么问题了吗？】

戴小鹿很敏锐地捕捉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。

【你等一下，我现在就回去。】

【谢谢——】

林暮停下了脚步。

【——不过我现在已经到了。】

说着，他抬起头，看向眼前这所高大的建筑。

它在今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，如果这个世界还有未来的话，那恐怕一定会成为一座着名的历史遗址吧。

林暮在心里自嘲般笑了笑，最终还是提起脚步，走进了这所伤痕累累的建筑里。

慕容雪现在感觉很迷茫。

自从一个小时前十五号被莫星晚和大哥他们带走了之后，整个事情就开始朝着她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。

屏障莫明其妙地消失了，她还没来得及慌张，屏障又莫明其妙恢复了。

等抬头再看的时候，只一切都好象在做梦一样。

而现在，自己又莫明其妙地被捉住了。

发生了什么？

为什么啊？

为什么自己会被抓住啊？！

而且抓住自己的人，为什么会是大哥的手下？！

慕容雪一脸迷茫地坐在沙发上，她看着将四周包围起来的侍卫，以及他们手中的武器，浅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不解和恐慌。

“小姐，您还不说吗？”

一个老人站在人群中，低声问道。

慕容雪认识他，他是大哥身边的红人，也是莫家的管家，莫商。

位高权重，一直是大哥的心腹。

“——说什么？”

白发少女努力保持一副冷静的样子，淡声道。

“您的计划。”

老人接着道：“今晚您派十五号来这里，应该是早就谋划好的吧？”

他眯起了眼睛，接着道：“您派十五号来这里，先是假借醉酒脱身，在周围的人对您放松警剔后，再派出您那并不起眼的ai伴侣，让他和纪戴莫三家的小姐在二楼进行密谈，从而达到笼络人心的效果。”

慕容雪的额间缓缓滑落一滴冷汗。

——自己有那么厉害吗？

醉酒脱身——这个词是怎么想出来的？

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喝醉了啊。

而且，十五号居然背着自己和这么多小姑娘密谈？！

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命令过他去做这种事情啊！

“不仅如此，您似乎还指示着十五号，让他当众击溃慕容海先生——以此来为自己除掉一位劲敌，小姐，我不知道您给了他什么装备，让他可以免疫s级武器的作用，但您的计划，确实十分恐怖。”

免疫s级武器？十五号吗？

怎么做到的啊？！

——如果真的有这种装备的话，自己怎么可能会乖乖地被人绑架？

慕容雪在内心小声嘀咕道。

“还有，在成功迷惑了莫家小姐后，您不仅指示着她对未婚夫开枪，甚至还做出了更可耻的行为——”

说罢，莫商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通过房顶看向那短暂消失又重新恢复的屏障。

“方才，慕容先生和我们断开了信号，明显，是你命令ai控制着他，让他成为了新的[虚帑之杖]半成品用户吧？真没想到，您居然这么狠心。”

“——？”

慕容雪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怪她吗？

十五号，十五号在哪？

救救——

她低下头，被吓得几乎要哭出来，表情已经完全失控。”

主人！”

终于，下一刻，无比思恋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