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城区的边缘，坐在审讯室内的金眸少女，如此轻声道。

此刻的她正躺在沙发上，头则枕在林暮的大腿上，一边打哈欠一边说。

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懒洋洋的，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和娇蛮，尤其可爱。

“十五号，如果你要离开的话，最好是在这个时间之前离开。”

戴小鹿眯起眼晴，补充道。

“恩，谢谢。”

林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，他用指尖摩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，内心却是不同于表面上的平静。

在即将离开上城区的时候遇到戴小鹿-从各种方面上来说，都可以说是完全的意外，但是好在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棘手，顺利的话，依旧可以糊弄过关。

“那那两个家伙呢？”

戴小鹿抓住他的手，话锋一转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挑畔的气息：

“十五号，我可以放你走，但关于你的同行者——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。”

分家的中下级成员，大多来自对外招募，而非有着戴家血脉的继承人，这种广泛采纳外人的方式虽然容易扩大队伍，但也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。

暂且不论被本家安插的一些间谍，也有部分分家人员，在添加家族时说的好好的，但时间一长便原形毕露，开始利用自身权限来捞油水，彼此之间隐瞒得极好，几乎成了一种公认的事实。

首当其冲的，便是戴家边区人员，利用职务之便，收受贿赂，放人出城的事。

“上城区想要主动出城的人，虽然看着很少，但也不是没有，其中不少是从下城区混入的卧底，本身也是上城区的敌人。”

戴小鹿坐起身子，正对着林暮，她贴着他的耳朵，就好象在说悄悄话一样，用一种很轻也很柔和的声音，反问道：

“怎么？你想让我也放她们走吗？”

她拉长语气，不急不慢地道：

“如果需要的话，那你想好该怎么贿赂我了吗？”

林暮捏了一下她的脸，反问道：

“小姐，你不是来抓收贿赂的吗？”

“这个不怕。”

戴小鹿保持着被他捏着脸的样子，她眨着金色的漂亮眼睛，略显得意地道：

“我是老大。”

林暮：“—

善。

他突然有些想笑，也确实笑出了声，本身算不上多轻松的心情，莫名好转了不少。

“我此次前往下城区，是为了抓捕逃亡的朱家主仆。”

林暮摸着下巴，仔细回忆着当时和管家的谈话，认真地道：

管家委托他，找借口潜入下城区，深入展开调查，以此来为慕容雪在后来的家主选举助力。

不出意外，在他离开上城区之后，这一消息自然也会传播开来，本身就不是秘密，自然也不需要隐瞒。

但事实上，只要脑子不比慕容雪笨，就能完全想明白，所谓的[追捕]，本身就是借口。

后续没有说出口的事情，如果是戴小鹿的话，应该一瞬间就能明白了。

“—软？”

象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，戴小鹿一下瞪圆了眼，她捂住嘴巴，随后往前一靠，正好靠在林暮的肩膀上，无声地大笑起来。

名义上说着要去下城区追捕那对主仆，其实事实上，追捕者和被捕者，居然是一起出行的同伴吗？

真是滑稽。

这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，但也符合慕容家一向的傲慢作风，本身倒是不足为奇。

戴小鹿止住笑声，眼神逐渐阴沉起来。

但慕容家的管家却没有这样做，而是让十五号自己去找借口，虽然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，

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应该也有测试的意思。

“狡猾的老太婆——”

她在内心里不满地哼哼两声，面上则依旧是带着笑的一本正经：

“行，我批准了！十五号，带她们出城去吧。”

林暮在心下长叹一声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，他抱住少女纤细的腰，将头埋在她的颈间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鸢尾花的清雅香气瞬间传来，沁人心脾，让人不自觉放松身心。

虽然距离上一次见面还是不久前，但总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她了。

说不思念，果然还是不可能的。

“十五号—这算什么？”

戴小鹿被他抱住，反应过来之后，迅速压下面上的绯红，语气中带上几分捉狭的捉弄气息。

“是贿赂？”

“—嗯。”

林暮静默几秒，含糊不清地发出回应。

“好吧。”

戴小鹿拉长了语调，她伸长骼膊，抱了回去，起脚尖，从他的下巴开始亲吻，最后抱着他的肩膀，倒在了沙发上。

“—那，逮捕。

“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？”

几乎是毫不尤豫地将米露的安慰声反驳回去，朱颜取下眼镜，擦了两下又戴上，只感觉耳边传来吩嗡的轰鸣声。

十五号—为了救她，独自一人去对付那心狠手辣的戴小鹿，最后的结果，只怕是凶多吉少。

米露没有再说话，只是默默低下头，看着自己衣服前胸的蕾丝装饰物发呆。

记得第一次见到十五号的时候，他跟在另一个少女身边，当时的他们都服用了可以改变样貌的药物，以至于米露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们。

后来，等再出现时，那位少女被困在了火海中，只有十五号自己逃了出来，自己还对他进行了劝导。

再后来—便是朱家带领低级家族，发动暴动，计划失败，家族灭亡。

自己和主人，也成了通辑犯。

不出意外，那名少女应该是易容后的慕容雪，而十五号应该也成功救出了他的主人。

她明白十五号和她们合作或许有着几分利用的色彩，但是在刚才的环境下，戴小鹿突然出现，

一时间，就连米露自己，也觉得十五号会抛弃她们。

但他没有。

相反他居然选择一个人去面对戴小鹿如此短暂的合作关系，值得做到这一步吗？

又一次的，在十五号身上，米露感到了程序短路的错觉。

无法—理解。

“别愣着了，快走吧。”

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米露几乎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，她本能地向着十五号的方向走了过去，但走到一半才发现朱颜已经扑过去了，迈出去一半的脚瞬间顿在了原地中。

“十五号，你—”

朱颜忧心地盯着林暮的脸，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虐待，眼神格外焦急。

“你的脖子—！”

突然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她捂住嘴巴，发出一声惊呼，显得十分恐慌。

十五号原本被扣得很好的领口现在显得有些凌乱，可以在皮肤上看到或轻或重的红痕，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。

她是放狗咬他了吗？

“没事。”

林暮不动声色地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，他简单扫视了一下四周，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，对着朱家主仆做了一个声的动作。

“嘘，先出城。”

”

见状，朱颜也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疑惑，默默闭嘴。

她握紧裙摆，内心的羞愧，变得更加严重起来。

十五号—似乎并不愿意谈及这方面的事情。

一定是遭遇了很可怕的待遇吧。

“我们——也一起吗？”

她抬起头来，弱弱地问道。

“当然。”

林暮理所应当道：

“我们的合作，会一直持续到到达下城区为止。”

“承诺过的事，就一定会完成。”

“跟上。”

朱颜手忙脚乱地接过他扔过来的东西，眨了两下眼睛，眸中泛上些许喜色。

“恩，先生，还请等等我”

她拎起裙摆，迅速地朝着林暮的背影跑去，被黑色面罩掩盖的脸上满是笑意。

“不用等。”

林暮放慢脚步，转头看着她道：

“我会和你一起走的。”

作为最强的二级世家的继承人，拥有着a级内核武器的朱颜，一向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。

她出身高贵，但却算不上非常高贵；她的武器很优秀，但也算不上非常优秀。

她的所有出色都透露着一股平庸的气息，很象是努力到极限的普通人，而且容易失败，容易弄巧成拙。

就算是成功在慕容雪的成人礼上竞标到了优秀的ai伴侣米露，但是她的积分排名，也依旧是第二朱颜直都是第二。

果然，能遇到十五号，真的是太好了。

“主人——？”

默默跟着她身后的栗发女仆，望着她的背影，静默几秒后，终于还是抬起脚步，跟了过去。

就站在了下城区的土地上。

刚刚从那月白色的屏障中出来，一股堪称是浑浊的空气直接扑面而来，冲的人几乎头脑发昏，

格外痛苦。

“咳咳——

举止投足之间，满是痛苦。

静静地看了她一会，林暮还是走了上去，拍了拍她的肩，递过去一张手帕。

“刚刚到下城区的时候，记住不要轻易大口呼吸，要让自己慢慢地适应这里的环境，还有越靠近[污染区]，就越要捂住口鼻，当然，千万不要随便靠近那里。”

朱颜抬起眼帘，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“先生，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？”

“毕竟是在这里被造出来的，米露应该也有印象吧？

栗发女仆默默地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清楚，不过ai伴侣之间的个体差异很大，即便十五号记得，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。”

朱颜被她扶着看了起来，脸上还是有些苍白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看向林暮，微笑道：

“那么先生，我们的合作—就在这里，结束了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林暮毫不尤豫地转身，最后叮嘱道：

“恩。”

朱颜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，她用他的手帕捂住口鼻，虽然嘴上说着告别的话，但是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警。

“还有一件事—”

一股奇怪的力道从背后传来，朱颜一下瞪大了眼晴，发出一声惊呼：

“等等——十五号！””

“小姐，直起腰来说话。”

林暮从她的背后走出来，认真道：

“在下城区，没人知道你是朱家的大小姐，也没人知道你过去发生的事情。”

“朱颜。”

他对她挥了挥手，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：

“好好活着。”

“主人接下来，我们去哪？”

望着愣在原地化作一尊石雕的青衣少女，米露幽幽地问。

“要跟着十五号吗？”

“不——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。”

朱颜却只是摇头。

“米露，我们去第十九军部。”

如果说这是祖先遗留下来的孽缘，那么哪怕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，她也不会忽视，更不会逃避。

“米露—我时常在想，你说世界上这么多的人或物，是为什么而相遇，又是为什么而聚在一起的呢？”

“但如果有下一次的话—”

她微笑，望向下城区灰蒙蒙的天空。

青衣的少女抬起一只手，挡在了眼睛上面，遮挡住一半的视线，在她白淅的脸上投下一小块投影。

在背影消失在天际之前，一道轻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响起，就这样荡在风里。

自己，会在下城区找到想知道的事，去活出自己的价值。

相信十五号来到下城区，也是为了同样的事。

为了慕容小姐的命令，活出ai的价值。

如此盲目，却又如此可贵！

正如朱颜所想，此刻的林暮，确实有要去做的事情。

他要去见纪青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