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格意义上来说,离开下城区的时间并不长,甚至只有一个月左右,但等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,却总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,至少不应该用[短暂]来形容。
【医生,我到下城区了。】
与朱家主仆分别之后不久,林暮便迅速开启了[脑内电话],与纪青竹取得了联系。
可能是因为事先通知过,她的反应比想象中显得还要平淡一些,清脆的声音尤如落玉,带着让人心情平和的力量。
【好,你大概什么时候到诊所?】
医生询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【还要一段时间吧。】
【从上城区传送出来的位置离诊所很远,不太好走。】
在说这话时,医生的那间小小的诊所已经出现在视野的尽头,并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越来越清淅。
【一段时间大概是多久?】
纪青竹皱起精致的眉,似乎显得有些为难,说话的声音很冷:
【白天的话—难不保会有病人过来,不过现在还好,上午的工作已经结束了—下午,我就暂时先把诊所关起来,等你回来再说。】
【多谢,医生,我很快就到。】
在说这话时,他已经绕到了诊所的附近,巧妙地躲开周围路过的人群,在一旁边的小路上走着。
【你最好是。】
纪青竹冷声回答道:
【金色内核带了吗?】
【带了。】
此时的林暮已经站在了诊所的门口。
【还好,如果你忘了,那么即使是我,也不可能救得了你了不过,你这次回来,最好别眈误太长时间,不然上城区方面也会起疑。】
【好的医生,感谢医生,医生真棒。】
【———不要贫嘴。】
纪青竹摇了摇头,她强压下扬起了嘴角,快步走向门口,作势准备把门关起来。
作为下城区唯一的地下医生,她平时的生活很是忙碌,从早上起来到晚上下班,基本上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,此次在白天闭所,对纪青竹来说,也是极其难得的体验。
“不过不管怎么说,至少,现在已经拿到了第一枚[金色内核]。”
纪青竹眯起眼睛,在内心小声道。
虽然出生于上城区,但她对于它的感情却比想象中还要复杂,对[金色内核]的感情则是更加强烈,甚至难以用语言形容。
“请问纪医生在吗?”
也就在此时此刻,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,将她准备锁门的动作阻住。
这声音很耳熟,但纪青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,她下意识停下脚步,在脑海中对着林暮轻声道:
【你现在在哪?还有多久能到?】
【快了,医生,怎么了?】
【这时候,有个病人过来。】
纪青竹缓声回答道,声音很轻,但也很为难。
【我听医生的。】
林暮一边说,一边抬起手,再次敲了敲门。
“请问纪医生在吗?我是来找纪医生看病的。”
【——好。】
纪青竹又看了一眼门口,她长叹一声,继续回答道:
【他现在在敲门行,那我先给他治疔,不过听那个病人的声音,感觉很精神,或许一时半会就能结束,应该能赶在你赶来之前。】
【嗯嗯。】
林暮点了点头。
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回答,却听得纪青竹挑了挑眉,她略感异地眨了眨眼睛,将心底的情绪压下,但还是换上平和的表情,朝着门口走去。
虽然林暮的事情很重要,但是在普通的下城区民众赶来求医问药的时候,自己果然·—
还是不能不管不顾,
纪青竹垂下眼帘,她深吸一口气,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一节,又很快放了下来。
等等。
也就在此时此刻,突然的,没有任何预兆,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了纪青竹的脑海中,让她不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。
如果有一天,林暮和下城区的普通民众摆在自己面前,并且都需要救治,而自己只能救一个,
该怎么办呢?
这个想法的出现堪称突兀,仿佛是谁突然放在她的脑海里的一样,但即使如此,也让纪青竹打了一个寒颤,表情直接凝固。
“纪医生?”
门口的那个家伙,依然在敲门。
被敲门声打断思绪的纪青竹打开门,缓声回答道。
她穿着和往常一样的白大褂,漆黑的长发被高高竖起,扎成马尾,披在脑后,尤如丝绸一般顺滑。
她身材高挑,白大褂内搭黑色的衬衣,凹凸有致的身材被黑色的布料紧紧包裹着,往下能看到两条圆润丰满的大腿,被黑丝缚住,显得修长而优美。
但看外表,完全看不出她刚才心中的震荡,更多的,还是平时那个可靠的下城区医生。
纪青竹默默咬紧下唇。
现在的自己,还无法做出回答。
“恩,你好。”
门后,一位黑发黑眼,身材颁长的青年,由此映入眼帘。
“医生,我来看病。”
他微笑着看着她,轻声道。
“?
纪青竹的瞳孔,微不可察地颤了颤。
“医生,好久不见。”
黑发的青年人对她挥了挥手,认真道。
反复眨了眨眼睛,纪青竹檀口微张,久久无法回神。
这个家伙—原来早就到了吗?
她突然地感到有些生气,但更多的是好笑的情绪,一齐涌上心头,最后化作简单的四个字:
“你快进来!”
几乎不给他回答的机会,纪青竹迅速将林暮拉到房间里,将诊所的门锁上,然后将窗帘拉上,
又将他拽进屋子内部,“咔”一声又上了一道锁。
“—医生?”
似乎是被她这草木皆兵一般的做法吓了一下,林暮保持着原本的姿势,就这样被纪青竹一路拽着跑。
他一直等她停下才停下,乖乖地站在那儿,好整以暇地等着她。
“别动。”
纪青竹按住他的肩膀,把他按下去坐着,认真道。
就象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觉一样,她伸出一只手,碰了碰他的脸,黑色的高马尾在脑后晃了一下,难得地显出几分俏皮的可爱。
“真的是林暮?”
“当然。”
林暮点了点头,就这样乖乖地坐在原地,任她摆布。
“为什么你说的我要信?如果是假的呢?”
纪青竹双手抱胸,她冷着脸,但是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。
“那我就只能贿赂了。”
林暮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颗金色的小球,递给纪青竹,严肃道:
“还请医生收下。”
纪青竹仔细端详了那枚金色的小球,在内心里暗暗点了点头,但面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:
“我收下,有什么用?”
林暮举起一只手,在她面前比划了两下,说得头头是道。
“确实是好东西,那我给谁治呢?”
纪青竹歪了歪头,白大褂的衣角微微摆动,
“你面前不就有一个吗?”
林暮指着自己,理所应当道:
“我啊。”
纪青竹摇了摇头,终于是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笑:
“臭不要脸。”
“收受贿赂的人可没脸这么说。”
林暮随口反驳道,随即在下一秒,话锋一转,语气瞬间严肃起来:
“所以,什么时候开始第一个疗程?”
纪青竹收敛起刚才的笑,也跟着他变得严肃了起来:
“就是现在———只不过,要稍微准备一下,走,去手术室。”
她起身,刚准备离开,却听到背后的林暮问道:
“医生,这次可以打麻醉了吗?”
“这次可以了。”
纪青竹对他笑了一下,随口回答道。
这种手术,只有第一次是难度要求最高的,往后的手术难度只会越来越低,风险也越来越低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是好事。
“不过,我还以为,你这一次也不会打麻醉,准备和第一次一样,硬生生直接扛过去。”
在做术前准备的时候,纪青竹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林暮,状若无意道。
“怎么可能。”
林暮迅速做出了回答:
“我又不是神——那种体验来一次就够了,第二次的话还是算了。”
上次纪青竹给他动手术的时候,他感觉自已疼得几乎灵魂出窍,甚至有一种隐隐约约看到死去的太奶的错觉。
白发苍苍,看不清脸的太奶,就这样站在河对岸对自己招手,给他一个激灵就吓了回来。
—不对,自己好象没有太奶。
穿越前的林暮是孤儿,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,被福利机构抚养成人,至于所谓的太奶,估计在他出生之前,就已经去世了。
那自己当时第一次动手术时,看到的那个白发的女子是谁?
算了,十有八九,是幻觉吧“林暮,你怎么了?”
耳边传来纪青竹略带安抚的声音。
“哦,没事。”
林暮随口回答道:
“我就是突然想吃烤肉鸡排双拼饭。”
纪青竹的表情,迅速从关心变成了冷漠,
“听着也不是很健康的食物,用得着这么惦记吗?”
“唉,医生,你不懂。”
林暮却只是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:
“这种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,就当是情怀吧。”
纪青竹迷惑地皱紧了眉,突然,她停顿了片刻,继续道:
“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吗—
“林暮,其实我也有过。”
最后清点了一下手术要用的药物和器材,纪青竹垂下眼帘,纤长的睫毛垂下来,在眼底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。
“就在刚刚,你来之前—抱歉,我当时没认出来你是那声音的主人,我以为那只是一位普通的下城区民众。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,在准备开门救他的时候,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,那就是如果有一天,你和下城区的所有普通民众同时落难,那么我会救谁呢?”
纪青竹停下了手,最后道。
如果真的要回答,虽然现在的自己很难回答,但恐怕,还是会选择救下城区的民众。
即便十分痛苦,即便格外艰难,但自己来到下城区的原因之一,就是为了救助这里的可怜人,
只不过”
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,只是默默地戴上了橡胶手套。
“医生,你不用苦恼啊。”
林暮略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,理所当然道:
“因为我本身,也是下城区的普通民众啊。”
“软?”
纪青竹的瞳孔,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
“医生,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难,或者说,它没有你想象中的难。”
林暮声音感慨道:
“医生,你已经救过我了,所以接下来,要轮到我去救你了。”
“医生—”
林暮看向她的方向,眼中的情绪无比认真:
“你是我的债主,也是我,生而为人的证明。”
不管在外界怎么样,至少在纪青竹面前,自己没有必要,再伪装成ai。
纪青竹缓缓地,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她戴上口罩,将头发藏在发帽后,如此由衷地,对他微笑。
“我会一直—叫你林暮的。””
她走近他,眼波流转,轻声道:
“不管在外面怎么样,至少,在我这里,你用不着伪装。”
“在下城区,你就只是林暮而已。”
纪青竹靠近他的脸,认真看着他的眼睛,补充道:
“我想和你说的,只有两句话。”
“第一句是,你辛苦了。”
“第二句是,欢迎回家。”
林暮愣了半响,这才象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,哑然失笑道:
“恩,我回来了。”
“要开始打麻醉了。”
纪青竹原本糟糕的心情,突然变得好了很多,她不自觉勾起嘴角,将麻醉剂注射器拿起,然后抬手,解开林暮的衣领。
距离上一次手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,现在进行下一场正好合适,林暮这段时间一直在上城区,该不会还瘦了吧?
“好。”
林暮乖巧地闭上眼睛。
另一边,刚刚解开林暮上衣的纪青竹,却直接愣在了原地。
密密麻麻的吻痕,如此映入眼帘。
纪青竹:“—?
她嘴角的笑容,瞬间消失了。